黄柏强 

　　隐居山，又名影珠山，周长30公里，有大小峰峦70余座，素有民谣相传：“隐居山，离天三尺三，人要低头，马要卸鞍。” 

　　隐居山与武林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渊源？2011年底至2012年3月，“武林三绝”的隐居山追根之旅，或许能给您一些解答。上世纪30年代以来，“王拳、范棍、向文章”称“武林三绝”。“王拳”指的是一代拳王王润生的拳术，“范棍”指的是“棍精”范庆熙的子午棍，“向文章”指的是“文武奇侠”平江不肖生（向恺然）的武侠小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武林三绝”均诞生于隐居山下原长沙县清泰乡，即现在的长沙县白沙乡、开慧镇、福临镇，而长沙人却知之甚少，实在是令人遗憾。 

“域中寡两”的“王拳” 

　　“王拳”即王润生所练“八拳”，平江不肖生及万天石等人的作品中多有记载，《湖南省志·体育志》、《长沙县志》等均予以记载。王润生又名王志群，1878年生，年轻时从“异人”何延广处学到八拳后，就读经正学堂，与黄兴交往甚密，入武功营，秘密从事革命活动。1905年留学日本，经黄兴介绍加入同盟会，并与杜心五一道为同盟会保镖，曾因击败日本著名柔道家田野清太，被誉为“拳王”。回国后在上海击败俄国大力士多维诺夫斯基，一时誉满申江。王润生在日本即向中国留学生教授八拳，留日学生中柳午亭（柳直荀烈士之父）、向恺然、李肖聃（李淑一之父）等均为其学生。回国后王润生又与向恺然创办国技会，向国人传授武术。其拳分八动八招，动动有攻，动动有防，打起来千变万化、凶猛异常，非他拳家所及。李肖聃称王润生武术“王侯武术，夙基内养，舞剑通神，域中寡两”。 

　　作为王拳的传人，长沙人羊定国先生多年前即有到长沙东乡白沙王润生老家寻踪的愿望。2010年7月，湖南卫视“汉语桥”节目组送美国黑人亲福（中文名）和瑞典孙大卫（中文名）两人到羊家学习王拳，提及王拳既往，羊先生寻踪愿望更为强烈。2012年2月9日，在长沙县委统战部的安排下，羊定国先生一行找到了长沙县白沙乡报母村扶兰源组东茅坡屋场，然而，王润生曾经所住的东茅坡老屋已不复存在，被当地村民新建住房所取代。有趣的是，当地老人谈起王润生，都知道在当地流行的“王拳、范棍”的说法。86岁的林玉福老人还知道王家不仅拳术远近闻名，王家还办了一所“求精学校”，给学生教王家拳术，教英语，王家人还为原驻扎在当地的三十七军士兵教授王家拳及英语。85岁的吴宝云老人现住在福临镇同心村，是1947年从东茅坡王家搬出来的，原在王家做长工。他讲述到，王润生三兄弟，王排行第三，还有个姐姐，其两兄之拳术都是王润生教的，其二兄曾在南京当官，在长沙城有私房。大兄之子王伯勋在东茅坡办“求精学校”，教学生打拳，请了一些老师，学生有两百多人。王润生死在外地，其兄姊后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挨了批斗，住到了长沙、山东等地，白沙老家再无后人了。 

　　王家的情况让羊定国先生唏嘘不已，值得庆幸的是，羊定国先生师从王润生高徒龚寿泉学习八拳，于2010年出版了《八拳》、《八拳制敌绝技》两本专著，全国各地要求向羊定国学习八拳者络绎不绝。“拳王”地下有知，亦当含笑。 

　　还在“文革”时，羊定国一边在工读学校读书，一边向南侠柳惕怡弟子龙奉武学拳，后来又向龚寿泉学八拳，那一张“工读学校有些学生早晨四点翻围墙到天心阁学打，无产阶级专政，学打打谁？”的大字报让他记忆犹新。 

尴尬至极的“范棍” 

　　1932年，向恺然从上海回湖南，主办过国术训练所和国术俱乐部，邀请了一些全国顶尖级的武术名家来湘任教，学员以武术比赛全国总分第一的成绩震惊整个武术界。向在《湖南武术代有人出》中记载：“还有一个专教棍术的，是范志桂（即指范庆熙）老师，他是长沙人，他的棍术也就是梨花枪法，有子母两套，另有七个双方对练的棍术椿头。范老师的技术也神到了极处，他的功夫来源也和王志群老师一样，将老师接到家中，专心研究五六年之久……他在国术训练所高级班将近毕业时，不能不教乱劈（最后一个椿头），这天他请我去看，并向高级班四十多个学生说道：‘……棍头都缠了棉布，沾了石灰，你们若是在我身上着了一点，不论在什么地方都算胜利……我的棍子挨着你们也是一样。’站在头排的都是些身材高大的（学生），快步如飞地握棍在手，或刺或劈，范老师两眼并不看人，只凝神望着棍尾，等到近切己身了，才出棍还击，棍无虚发……全班到后来只有几个不曾挨打，但也不曾挨着范老师……我虽和他学过棍，但他运用得这般神妙，我若不是亲眼看见，便有别人说，我也不会相信。” 

　　同在国术训练所任教的向恺然之子向一学在《回忆父亲一生》中谈到范庆熙时，称“范庆熙老师的棍法简单实用……在武术比赛中，学生竞赛的成绩，都是前几名，没有碰到能打赢过训练所的学生的。这是因为平时训练时，实打多于套路练习，练出的是硬功，不是表演的花架子。训练所和技术大队两个官办的武术团体，就只有他一个湖南教官。那些北方练长兵器的教官，都打不赢范老师教出来的学生。” 

　　林玉福老人在描述范庆熙的棍术时称为“打子午棍”。 “范庆熙站在水缸中与学生练棍，缸周围站满学生，学生如能用棍戳到缸即为赢。”这样描述似乎与向恺然记载的范庆熙教棍法有些相似。 

　　有趣的是，曾在王润生家做过长工的吴宝云老人也曾在范家做过长工，他说，范庆熙家住长沙县福临镇果子园冯家新屋（现属西冲村），范家办厂教人棍术，棍子有一人一手高，棍术称“子午棍”，但谈到范棍的更多情况时，老人似乎有些讳莫如深，羊定国先生与随行的向恺然之孙向晓光先生会心一笑，因为他们都知道，那是因为范庆熙曾当过清泰乡乡长，曾带官兵捉拿杨开慧，“棍精”范庆熙真是尴尬到家了。难怪向恺然在记述范庆熙时将范改称为范志桂，《湖南省·体育志》及其他很多武林资料亦是如此。位于长沙县福临镇西冲村范庆熙墓，墓碑所刻则为“范庆溪”。范家后人很早就不在当地居住了。 

　　经多方联系，终于找到范庆熙的嫡孙范波，据范波称，范庆熙新中国成立前就已过世，原墓被毁，现墓是范波与母亲请当地人帮忙于1997年重修的，墓碑上“范庆溪”中的“溪”字刻错了，应为“范庆熙”。“文革”期间，范波随母亲、兄姊被遣送回福临老家居住过一段时间，现住在长沙市。范波之父范裕厚（黄埔六期生）及叔父、姑均不在世了，范家后人还有住北京、上海的。过去范家后人有多人练过范棍，但现在没有练的了。 

　　经查范氏族谱资料，范庆熙记载为“范庆禧”，范共有兄弟四人，即“新俊（字受禧）、新杰（字庆禧）、新荣（字爱禄）、新华（字志良）”，范庆熙即为老二“新杰”，过继给了叔祖父为孙，生有两子，即裕厚（字均石）、志宏。 

　　《湖南武术史》载：湖南国术训练所“聘请了一批全国闻名的武术教官……范志桂、范志良、范裕厚任棍术”，万天石在《武林传奇》中有“范志桂和他弟弟范志良到国术训练所担任棍术教官”的记载，“范志桂”显为“范庆熙”。 

　　“棍精”范庆熙的高徒刘杞荣，任湖南省体委武术教练多年，曾在全国武术观摩表演赛上荣获“子午棍”金牌。刘杞荣研习子午棍数十年，并有新的发展，著有《太空子午棍》一书，使该棍术广为传播。近日，“范棍”第四代传人李学文先生荣获第十届香港国际武术节太空拳、子午棍两块金牌。 

些许遗憾的“向文章” 

　　很多人知道金庸，却不知道武侠小说鼻祖平江不肖生；很多人看了电影、电视剧《火烧红莲寺》、《霍元甲》、《大刀王五》，却不知道它们的作者是平江不肖生；很多人读了平江不肖生的武术理论文章，却不知道平江不肖生是一位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 　　

　　平江不肖生，本名向恺然，1890年生。赴日留学时，即向王润生、杜心五学武术，并研究日本柔道等，打败过日本浪人，怒砸过靖国神社。回国后，与王润生创办“湖南国技学会”，向国人教授武术，后复留日，写出了百万余字的《留东外史》，揭露了一些留学生和流亡客的丑行。他后来写出了《江湖奇侠传》、《近代侠义英雄传》、《江湖异人传》等12部武侠小说和《拳术见闻录》、《拳术传薪录》、《拳经讲义》、《拳师言行录》等多部武术理论文章，奠定他武侠小说鼻祖和现代武学理论开创者的地位，其中不少作品体现出他的浩然正气和爱国情怀。随着《江湖奇侠传》等作品被改编拍摄成电影、电视剧，平江不肖生之名早已享誉海外。新中国成立后，向恺然被聘为湖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 

　　其实，“平江不肖生”称“长沙不肖生”更为妥帖，向恺然之嫡孙向晓光先生对此说表示认同。前不久，在黄兴长孙、原全国政协委员黄伟民先生的关怀下，长沙县委统战部邀请黄伟民先生、向晓光先生来到了向恺然的老家长沙县开慧镇考察，对向恺然的家世有了新的发现。向恺然，原名泰阶，册名逵，字恺元，笔名平江不肖生，笔名源自老子的《道德经》第六十七章：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夫唯大，故似不肖。向恺然出生于湘潭，其祖籍为平江县与长沙县交界处三联乡毛里坡，而其主要生活居留在长沙地区。向恺然在《猎人偶记》中载“我生长湖南东乡，东乡接连平江之处，多山岭重跌……东乡有高山曰隐居山，从麓至顶，高十五里”，其代表作《江湖奇侠传》开篇描写隐居山，因向恺然的父亲向碧泉早年在长沙县清泰都（清末称清泰都）竹杉铺樊家神（今属开慧镇高山村）置有田租220石和瓦房一栋，正位于隐居山下。向恺然早年曾居于此，并就读于当地蒙童馆（见向恺然《三个猴儿的故事》）。民国初年军阀混战时期，地方不宁，向恺然曾一度被乡人推任为清泰乡保卫团团正（团副为李春琦，长沙县石牯牛人），跨高头骏马，来往于清泰桥、福临铺之间，向在《猎人偶记》第六章载“丁巳八月余任湖南东路清乡军，率直隶军一连驻长沙东乡）。后向恺然一家住长沙。1938年长沙大火前，敌机时来侵扰，向携眷下乡，住长沙县竹杉铺樊家神老家，在乡人士组织福临抗日自卫团，又推举向恺然任副团长，他招来一批国术训练所的学生，在乡下训练。向一学在《回忆父亲一生》中称：“因日机轰炸长沙，全家搬回老家东乡苦竹坳樊家神。父亲在福临铺抗日自卫团当副团长……”此次开慧镇之行，不但找到了向恺然所居老屋原址，还找到了向恺然祖母杨氏墓及向恺然父向碧泉、母王氏合葬墓，皆位于开慧镇飘峰村黄花组牛栏湾。其中杨氏墓碑倒塌，该墓曾于1981年被盗，向恺然父母墓墓碑则几乎被泥土掩埋。向恺然嫡孙向晓光称，其家人是上世纪50年代离开开慧乡竹杉铺樊家神的祖屋。当地乡亲称，向家祖屋拆于1981年。据此，向恺然虽然祖籍是平江，而其主要生活居住在长沙地区。不可思议的是，向家祖屋原址前生长着一棵大枫树，树龄正好与向恺然同年，被长沙县政府挂牌，这让向晓光兴奋不已。更为不可思议的是，向家祖坟被盗、祖屋被拆、向恺然《江湖奇侠传》描写的隐居山白果树被雷电击毁的时间（《长沙县志》有记载），均为1981年。 

（作者单位：长沙县委统战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