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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长沙雅礼大学堂美籍教师赖德烈

时间:   2014-08-05 08:08

  于鹏远 

  

  在长沙近代史的舞台上,外国人是一群特殊的团体。他们有的是商人,有的是医生,有的是老师。他们都各自因为不同的原因,来到这座城市,在这里成为异乡人,留下些许痕迹后,又匆匆离开。这种际遇让人想起那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美国知名的中日历史专家、中国教会史的开山鼻祖、耶鲁大学的教授赖德烈便是这特殊群体中的一位。 

  赖德烈(Kenneth Scott Latourette18841968),出生于美国俄勒冈州俄勒冈城。1907年获得耶鲁大学历史学的硕士学位(M.A),之后于1909年又获得博士学位。在耶鲁学习期间,赖德烈选取耶鲁大学所有关于远东历史的课程。当时他在耶鲁大学的导师是卫斐列(Frederic Wells Williams)教授。 

  对美国汉学界熟悉的读者,应该会对卫斐列有所了解。他就是美国的“汉学家之父”、1858年《中美天津条约》的翻译、美国驻华公使代办卫三畏的儿子。赖德烈进入耶鲁大学主修远东史时,美国的汉学研究才刚刚兴起。1877年,卫三畏辞职回到美国耶鲁大学执教,成为该大学第一位汉语语言教授。1900年,卫三畏的儿子卫斐列继承父业,成为耶鲁大学现代东方历史的助理教授。对于恩师卫斐列,赖德烈回忆道:“他忽略美国多数大学的课程安排,教学内容包括中亚、印度和远东历史,但他大多数时间,主要讲的是中国。”(注:《美国传记辞典》第20卷,第260页。“卫斐列”条即由赖德烈本人撰写。)当时卫斐列使用的教材即是由其父亲撰写的《中国总论》(The Middle Kingdom,1858)。赖德烈晚年曾在学术杂志《远东季刊》撰写专文“美国远东研究:回顾与展望”,文中提到这本具有美国汉学里程碑意义的书,称其为:“由美国人完成的、最早的一部关于中国的综合性学术论著。”( Far Eastern Quarterly195511月刊。P3)。赖德烈在文中还特别提到《中国总论》的出版年份——1858年,那一年正是《中美天津条约》的签订年,而卫三畏正是这历史事件的亲身参与者(美国参赞兼翻译)。对这一年的特别强调,还有另外一个赖德烈没在文中提到的理由。因为正是由于卫三畏要求美国传教士可以在中国自由传教的建议于《中美天津条约》中得以采纳,使得大量美国的传教士可以携带着西方的意识形态、科技技术、医疗技术进入中国。因此西方也急需对这个古老的国度有更深刻的认识与理解。因此赖德烈的言下之意是,《中国总论》的出版是迎合了当时的需求的。此书之后,又经过卫三畏的儿子卫斐列的修订、补充,于1882年到1883年,重新出版了上、下两册。正是在卫斐列的指导下,赖德烈完成了他的博士论文《论1784年到1844年早期中美关系》。选择写这篇论文的原因,根据赖德烈本人的话则是“欧洲那些研习远东历史、知名的饱学之士,都仅将精力放于中国古代的历史和文化。他们既不了解目前的状况,也不关心这么做”(《论1784年到1844年早期中美关系》。耶鲁大学出版社。1917年)。年轻的赖德烈已经对当时中国的状况充满着浓厚的兴趣。 

  而正是出于对当时中国的强烈好奇,赖德烈申请加入了雅礼协会,并成为湖南长沙雅礼学堂大学预科的教员。彼时,雅礼学堂位于长沙西牌楼,学堂对面就是胡美开办的湘雅医院。191075日,赖德烈从从美国纽约出发乘船抵达欧洲,之后从俄罗斯乘坐西伯利亚铁路抵达中国,又从中国的西北,来到长沙。抵达后,他受到了雅礼同事的热情接待。 

  在慢慢适应在长沙的生活后,赖德烈利用业余时间进行了半年的中文学习,同时学校分配给他每周5小时的历史和西方文化的教学任务。在雅礼大学,赖德烈看到了学生的勤奋与热情,他曾经写道:“这个国家的希望就在这些年轻的中国人,这些学生身上。这里有数以千计的希望。他们以现代化的体系接受教育。”赖德烈觉得自己在长沙的教学非常有收获,意义重大。他甚至说:“我想不到比这里更适合我的地方了。”(耶鲁大学1906级历史。耶鲁大学。第二卷)。之所以对自己的工作有如此认识,也同赖德烈所处的年代背景有密切的关系。他在长沙的这两年,正是中国政治、社会、文化发生重大转型的年代。1911年的辛亥革命,结束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面临着日益衰败腐朽的政府和西方文明的侵入,当时的中国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 

  在教课之余,赖德烈喜欢在长沙城漫步。他对长沙传统的民风以与逐渐西化的器物之间的强烈对比印象颇深。从1910年抵达长沙,到1911年中国的辛亥革命、长沙的抢米风潮等一系列事件,赖德烈看到的是一个极端、带有两极分裂的长沙。这座城市的人民时而好学、对西学有无数的好奇与种种的向往,时而又反复无常,对洋人表现极度的憎恨。但赖德烈知道,这种表现也意味着机会。在转型阶段的中国,这种反复在所难免。 

  虽然对长沙城有着种种热爱,但是由夏天的炎热,冬天的阴冷,加之房间内又无任何暖气设施,让赖德烈的身体吃不消。让赖沮丧的是,由于身体每况日下,不到两年内,雅礼协会就不得不在1912年将赖德烈送回美国。之后,虽然赖德烈本人很想再回到雅礼中学教书,但是医生却警告他不要远游,留在美国。这都让赖德烈非常失望。 

  但这些挫折并没有挫败赖德烈对中国的好奇,反而更加激发他对中国的研究兴趣。回到美国后,他成了里德大学(Reed College)的教授(19161921年),在美国几所大学辗转之后,于1921年又回到自己的母校耶鲁大学执教。1949年,他成为耶鲁大学神学院传教史与东方历史学教授。关于基督教历史、东方历史、中国历史与文化,赖德烈著述超过80余种。另外,他还经常在美国期刊撰写关于最新出版中国专著的书评。1929年,赖德烈出版《基督教在华传播史》(A History of Christian Mission in China),成为中国教会史的开山之作。 

  19681226日,退休的赖德烈在家门口散步,意外地遭遇车祸。他带着满脑子对远东的知识,对中国文化理解以及对长沙的回忆,离开了这个世界,享年84岁。 

 

 

(作者单位:湖南绿色创意文化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