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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杂志刊登评论王炳炎馆员文章

时间:   2022-11-11 16:11

转载自《美术》2022年第9期142-144页

艺缘悟道——王炳炎湘西题材工笔人物画

湖南科技学院美术与艺术设计学院副教授|王任波

湘西是一个具有独特魅力的地方,她浸润了湘楚文化的浪漫、苗族神巫文化的奇异和瑰丽。滔滔不息的沅江和澧水孕育了湘西的文人墨客。这里有屈原放逐时咏《九歌》的箱子岩,有沈从文笔下的边城,有风光秀丽的张家界及凤凰古城,有高高的吊角楼和灵山秀水中的朴实苗民,有民族风韵浓郁的“边边场”、摆手舞、猴儿鼓和荡秋千,以及苗族独有的民族服装、饰器和养育他们的山山水水。

笔者至今记得吊脚楼、木板房、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处处花香鸟语,还有勤劳朴实的山民,以及他们的日常生活和当地独特风俗与物品:有小队会计嫁女的“哭嫁”、送公粮的吆喝声,还有那熏了三年的腊肉,以及用陈年酸水泡出萝卜的酸香。每逢盛大节日,各村寨的苗族姑娘穿着盛装、配带银器,三五成群地从风光秀丽的大山里涌入现场。她们身上用银做成各种凸起图案并寓意吉祥的饰器,在深蓝色的衣服映衬下,好似一路春风一路歌。特别是饰带银器的苗族姑娘打起猴儿鼓时,互相撞击发出特有的悦耳声响,随着有节奏的鼓点,扣人心弦。她们身上的银器通过阳光的照射发出亮眼的白光,绚丽至极,犹如一只银色的凤凰在欢舞。这种美妙的场景令人陶醉。

王炳炎《潇湘女》中国画130cm×154cm1999年

王炳炎艺缘之路即发源于此。在湘西当地的苗族节日上,他第一次见到了盛装银器的苗女,由于强烈的太阳光线照在银器上所泛起的光,刹那间使他心生一种艺术创作的冲动,这种冲动正是他与艺术结缘的一种契机,也是对绘画的渴求,于是,心中突然产生一种想法——“用绘画形式将她表现出来,是不是能够安抚心中那颗悸动的心灵呢”?就在此时,他与苗地、苗女羁绊的种子已经深深地种下了。湘西地区武陵箱岩的挺拔秀峰,沅江酉水的委婉清灵,朴实真诚、善良勤劳、能歌善舞的本地乡民,地域生态的原始之美,为王炳炎思考工笔画发展点亮了一盏明灯。

回到城市,在众多前辈名家的指点下,王炳炎受益匪浅,又通过系统学习西方造型与中国画传统技法,为他打下了坚实的绘画基础,艺术之母终于眷顾了这位勤奋的学子。1983年,王炳炎参加了由湖南省美协主办的为迎接第6届全国美展,聚集全省美术学子而创办的南岳衡山学习创作班,开始为参加全国美展着手准备作品。[1]“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在虚心求教、细心揣摩黄铁山老师对他画面色彩的指点,钟增亚老师对他人物造型的辅导,以及陈白一老师给予的人物与背景整体关系的处理意见后,王炳炎将大量的时间、精力投入到在第6届全国美展荣获银奖的《胜似亲人》作品创作中。当中国美协的评委专家到湖南衡山全国美展创作班考察时,看到此幅作品十分触动,令人印象深刻。谈其妙处,他们认为《胜似亲人》的人物肢体语言表现到位,经过作者的处理,揭示了这种“胜似”更深层次的人物情感内涵,看似夸张,其实合情合理,整体塑造得十分成功。

经此,王炳炎的艺缘修行之门已向他敞开,这一时期的作品在第6届全国美展,全国首届职工美术、书法、摄影展分别获得银奖和金奖;不久,作品又在第3届全国工笔画大展获铜奖。王炳炎在艺术的道路上取得了令人可喜的丰硕成果,但他并不满足现状,求索之心不怠,逐步向“有法”阶段探索,完善充实自身的艺术修养和内涵。在艺缘悟道上,他潜心探索表现苗女银器质感的工笔画语言,决定用沥粉厚堆法来塑造独特的艺术语言,但初次尝试厚堆银器的效果很不理想,颜料有开裂、剥落、依附性不强等问题。由此,一个疑问深深地困扰着他,他并不知道这样的厚堆法在表现工笔画艺术中能否走得通,但作为“不信邪”“吃得苦”“霸得蛮”,具有坚毅果敢精神的“求索者”,他还是在这条道路上勇敢的走了下去。一次偶然的机会,王炳炎与夫人在北京观看第6届全国美展作品后,受好友邀请去首都炼钢厂宿舍附近游玩,一下车就听见远方似乎有人在唱古戏,二人瞬间来了兴趣,以样板戏《红灯记》中的《十七年》和之,循声渡步之间突然发现一座古寺,名曰“法海寺”。未曾想到,这趟偶然的旅程却成为王炳炎艺术生涯的大机缘,寺中明代珍贵的壁画让人目不暇接,尤其是《帝释梵天图》中的《水月观音》壁画,那一缕缕金丝银线,法器珠宝皆是用传统典型的厚堆法来表现,王炳炎不由地看“痴”了。在随后的日子里,他一有空就跑到法海寺,倾心沉浸其中,仿佛用心在与壁画作者宛福清、王恕等15位宫廷画师交流着……[2]

王炳炎《银色的梦》中国画84cm×74cm1995年

“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王炳炎悟道了,他彻底完成了“有法”的进阶,并正式踏向了从“有法”到“精法”的大道。在诚心学习了法海寺明代壁画的厚堆技法后,虚心求教艺术前辈,耐心地研究了厚堆材料的应用效果后,用创造性的厚堆法来表现湘西姑娘所佩戴的银器,取得了令人眼前一亮的效果。这种沥粉厚堆之法用来表现少数民族姑娘身上的银器饰纹效果极为出众,那精致而考究的勾勒、朴实而唯美的丹青,人物衣着银饰盛装,意境静谧深远,形成简洁明快、恬淡沉稳的画面效果,银饰堆塑出民族精神和人性的张扬,丰富了工笔画的艺术语言,或许这就是以古为今、艺术传承的魅力所在。

王炳炎是一个对艺术苦修“专一”的人,苗女的艺术世界对他仿佛有着极大的吸引力。与画结缘、以画悟道,十几年如一日地坚持和恪守,令他在艺术的苦修之路上收获颇丰,他清醒地认识并坚守自己的绘画方向。经过漫长的“渐悟”积累,王炳炎获得了“顿悟”,绘画材料和技法的成熟运用,清醒恪守本心艺术苦修的静笃,使得王炳炎内在的艺术修养越发深厚。在第8届全国美展上,王炳炎《潇湘女》作品在中国美术馆展出,此幅作品采用银器厚堆法来表现苗女,这种独特的技法让大家感觉到人物形象鲜活、视觉冲击力强。银器厚堆的表现技法也得到了业界同行、专家们的认可,作品最终被中国美术馆收藏。

王炳炎是一个在艺术苦修上具有“舍得”精神的人,他一直在为探索厚堆法银器艺术表现的深度和广度而默默地坚持着。谁又能想到,王炳炎在摸索《潇湘女》厚堆银器的艺术表现张力时,银器厚堆的本色经历了亮、灰、白三次改良变化。这种充满了苦痛的艺术修行、这种敢于“舍得”的艺术探索精神,正是王炳炎迈向成功的基石,从此他开始摸索任何能让他产生灵感、具有生命力的东西。苦修得道、因缘际会,几经尝试与探索后,《银色的梦》水到渠成,此作是一种全新的艺术追求,王炳炎尝试把银器处理成灰色。由于银器本身是泛光、发亮的,经侧面光照后,就会产生一种特殊的视觉效果,王炳炎将银器之色与墨糅合,反而令它产生一种观感柔和、似灰似亮、意境柔美的视觉美感,加之画面整体处理张弛有度,形成一种特殊的自然光影效果,使银器产生一种似灰渐明,如诗歌般的梦境,作品显得高贵灵动,一反过去注重表现银器亮度的艺术手法。这种艺术苦修的求索态度,拓展了他的艺术视野,画作灰色调更符合艺术本源审美的自然视感,达到了引人入胜、遐想联翩的创作深度,挖掘出当代中国工笔人物画厚堆法表现的新的艺术内涵。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对灰色调启蒙阶段的探索成果并不能让王炳炎得到满足。为追寻心中的那种“伊人之美”,他选择来到“远方”——中国国家画院。经过这段时间的苦修与钻研,王炳炎对表现银器的

认知又往前推进了一步,开始迈向全面掌握“精法”的绘画阶段。这一时期他完成了代表作《苗女》,该作品以关注当下大山苗女生活的自然静美为着眼点,以灰色调为主进行整体绘制,此画借苗族少女之貌,透过人物表象直言艺术“本心”。王炳炎将感悟出新的画道之法与初见银器时的真挚感受相结合,刻画出银器的质感和苗女的心理动态,展现大山儿女的自然、和谐之美;同时,也是王炳炎苦苦追寻的艺海彼岸、令他魂牵梦萦的“伊人之美”。

王炳炎《甜妹》中国画170cm×100cm1996年

王炳炎的艺术苦修之路是苦涩曲折的,但他不改其志,多年细致地体察劳动人民的伟大,感悟自然生命与劳动共振的和谐律动。蓦然回首,王炳炎似乎窥探到艺术“精法”到“无法”的境界,这使得王炳炎心中那充满“泥土芳香”的精神家园之门终于打开。他明确了绘画是从真实的生活中来,工笔画应挖掘以少数民族妇女群体为代表的劳动人民的精神世界及其内心美,感受由生活之苦中产生的一种幸福生活之美,总结出属于自身独特风格的艺术语言符号,并确定了自身艺术道路的发展方向。[3]

对于“艺术家必须走出画室,要到生活中间去”和“只有从生活中来的艺术语言才具有真正的艺术生命力”格言的坚信,王炳炎如同少年行游天下,画出一批充满“泥土芬芳”的系列作品,如在岳阳芦苇荡中辛勤劳作,激发出自己的生存意志,绽放出艺术魅力的《收割芦苇的女人》,以及在云南勐仑傣家村寨土地上,表现具有时代感与自然之美的作品《指甲油》。这些画作将继续充实他心中单纯、静美的精神家园。此系列作品风格逐渐成熟,也使得王炳炎虔诚的画道之心愈发坚实起来。

《春日融融》是王炳炎近年用力颇深的一幅作品,也是迈向“无法”境界的重要历程。画作取材勐仑植物园,假日里几位白族大娘席地而坐、拍照留念之时的场景。艰苦岁月的烙印在她们身上,但她们在此时仿佛完全忘记,脸上只洋溢着对当下美好生活的满足,以及对未来生活向往的幸福笑容。王炳炎敏锐地洞悉到这种朴实、善良、真诚的人性之光,将人物精神韵味加以提炼,与自己探索出的工笔人物画语言相糅合,以期传达出特有的艺术魅力。第一稿按照传统工笔画法,背景辅以曼陀罗花构成满构图的形式表现,但由于绘画语言不够简洁、言不达意,很快就被他否定,于是马上进行第二稿的构思。与之第一稿相比,王炳炎打破传统束缚,大胆舍掉背景的曼陀罗花,用重色对人物重新绘制,尤其是头部,力图精炼绘画语言,突出对人物内心世界的表达。然而,画成之后又感觉绘画语言单一,画面表现的主体风格不够明确。经过并不顺意的两次绘制,没有让他退缩,王炳炎将自己关在画室里,反复琢磨和推敲着之前的绘画实践经验,在精研了大量写意人物精品,尤其是李伯安的“西藏系列”组画之后,他悟道了“空明”,即无论好与坏、美与丑、苦与难,都应平淡的接受,内心对艺术追求的方向更加明确、坚定。经此,他意念通达、随风心动,并开启了第三次绘制。在这次创作的过程中,王炳炎用极淡的石色仿佛漫无目的一遍又一遍地平涂着,似乎在和一位老友轻声细语,沉浸其中,他用手中之笔回应心中所感,暗合心中艺术初见时的单纯感受进行绘制,不论好坏与美丑,自然流露、直照本心。纯粹的艺术本不应该成为欲望、功名、利益的附庸,它应该是纯洁、高尚、至臻的。在刷了二三十遍底色后,画面似灰似亮、厚重和谐,色感恰到好处,与心中所悟相合,人物形象生动,朦胧之中泛着极光,这样的光芒是画面知白守黑层次丰富的自然流露。王炳炎此时的工笔画创作并无固定公式,而是秉承对艺术追求的“画道之明”,并将之作为衡量自身艺术审美意识的最高标准。只有这样才能画出具有时代感的工笔人物画之作。

立足于表现劳动人民的画家是可爱的,他们心系劳动人民生活,用极具艺术魅力的语言对当代人民群众表达深切的人文关怀,同甘共苦、感同身受。王炳炎也是这种热爱生活、关怀人民的画家,这样一位可爱的攀登者,也是一位可敬的画海作舟人,我们希望这位“苦行僧”在艺峰画海中继续苦修艺道,摘得新的艺术果实。

王炳炎《苗女》中国画50cm×50cm2017年

参考文献

[1]马建成.口述湖南美术史[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2013:271.

[2]祁红.法海寺壁画[M].北京:中国旅游出版社,1995:2.

[3]藤小松.中国工笔画的现代转型[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201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