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特色栏目 > 湖湘文史 > 文史拾遗 > 2019年第三期 > 湖湘文化研究

刘人熙三位治船山学的弟子

时间:   2023-03-15 10:03


刘人熙三位治船山学的弟子

王兴国

刘人熙(1844—1919),字艮生,号蔚庐。湖南浏阳人。他一生十分推崇王船山,其对船山学最大的贡献,是在清代末年培养了三个学习和宣传王船山的著名弟子,即谭嗣同、王芝祥和贝允昕;中华民国成立后,又积极倡办船山学社,并为此而竭尽了他晚年的全部心力。对刘氏创办船山学社笔者另有文章论述,本文着重介绍他如何培养三个治船山学的弟子,以纪念王船山诞辰四百周年,纪念刘氏逝世一百周年。

谭嗣同(1865—1898)师从刘人熙是在光绪十五年(1889)。这年四月,谭氏携其侄传简抵北京,拟参加顺天府恩科乡试。此时,刘氏任会典馆纂修官总校官。刘人熙一见谭嗣同,就感到他“才气横溢,瞻视不凡,前与瓣姜先生(欧阳中鹄)书,谓似陈同甫(亮)”(1)。就是说,刘人熙对谭嗣同的第一印象,就是感到谭氏具有鲜明的“霸王经世”色彩,这与他自己青年时代的思想倾向十分相似。为了将谭嗣山的思想纳入儒家正统思想的轨道,首先就必须帮助他认识以陈亮为代表的“霸王经世之略”的学术根底浅薄。这就是1893年刘人熙在《复谭生嗣同书》中所说一段话的实质:“来书言往者不自揣,喜谈治世之略。乃正其不能自治之见,端此正道着同甫病处,亦冀足下久自见之,今知之矣,则知同甫之不足为学的矣。”所谓“同甫病处”,指陈亮与朱熹喜“谈性命而辟功利”不同,他专言功利而“嗤咄性命”。所以刘氏认为,“同甫之不足为学的”,就是说,陈亮的学说不足为学习的榜样。对于这段学习经历,谭嗣同在《报刘淞芙书一》中也有过记载:“既而薄上京师,请业蔚庐,始识永嘉之浅中弱植,俶睹横渠之深思果力,闻衡阳王子精义之学。”(2)必须指出,永嘉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是叶适,陈亮则是永康学派的代表。但是两个学派不仅地域、时间相近,而且共通之处是都是主张功利之学,所以刘人熙与谭嗣同往往都是将陈亮与永嘉学派并称。所谓“浅中弱植”正是说的学术根底浅薄。“横渠”指张载,“精义之学”指理学,谭嗣同在《石菊影庐笔识·学篇》七十七说:“宋儒以善谈名理,称为道学,或曰理学。理之与道,虚悬无薄,由是辄易为世诟病。王船山先生乃改称精义之学,然不若六朝人目清谈元(玄)旨为义学也。义学乎!义学乎!其斯为学者正名之宏轨乎?”(3)这说明,谭嗣同与刘人熙都是将船山学说归之于理学的范畴。


谭嗣同


在刘人熙的指导下,谭嗣同“为学专主船山遗书,辅以广览博取。”他在1893年致刘人熙的信说:“前命肆力《四书训义》,伏读一过,不敢自谓有得也。然于‘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始知内省不疚之后,大有功力,非一省即已。虽然,功力果安在?以意逆之,殆《中庸》之云乎?夫欲不忧惧,必先省无可忧惧,所谓无疚也。无可忧惧,仍不能不忧惧,则亦忧惧之而已矣。故以无可忧惧治忧惧,不如以忧惧治忧惧。若曰无可忧而忧,无可惧而惧,是则可忧也,是则可惧也。”(4)“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出自《论语·颜渊》“司马牛问君子”章:“司马牛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刘人熙在复谭嗣同的信中,首先肯定他所说的“以无可忧惧治忧惧,不如以忧惧治忧惧”,“非真为己者不能及此”。但是,刘氏认为,这种说法,“于理虽可通,而于‘司马牛问君子’一章本旨,则不免有牵合儱侗(笼统)之弊”。因为这章所说的“不忧不惧,盖指得失死生祸福而言,内省不疚,亦指一境一事而言。船山恐人不易明了,明言如司马牛兄弟之亡,岂内省有疚使然,无疚而忧惧是庸人为利害所摇一大病,则不忧不惧,正有知言养气全副本领。……来书未曙乎此,故不免支蔓。”(5)刘人熙这封信表明,他在指导谭嗣同读王船山著作时,是非常具体和细致的,其目的在于使谭氏能完整准确地理解船山思想。

刘人熙与谭嗣同之间师生之情虽亲密,但他们并不掩饰彼此之间的观点分歧。刘氏在1895年写过一篇《书〈兴算学议〉后》,对欧阳中鹄印行的谭嗣同所写的著名的《兴算学议》进行评论。刘氏在文章开头虽然肯定欧阳中鹄和谭嗣同“其心苦,其言辩”,但对谭嗣同关于“变法必先从士始,从士始则必先变科举”的主张表示坚决反对,他说:取外夷之长虽然是必要的,“奈何取一二呫哔之士,使从事焉,且欲废科举以驱之。吾恐徒长浇风,使人弃四书五经为敝屣”。可见刘氏所坚持的还是洋务派的“中体西用”论。刘氏对谭嗣同“盛夸外夷,若古之黄农”也十分不满,他说:“独不思数十年来外夷之荼毒我生灵者,狠若虎狼,毒如蛇蝎,有人之心,无不愤叹。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此孟子所谓率土地食人肉者,而谓有如是之黄农乎。此船山王子所谓杀之不为不仁,绐之不为不信者。正今日办洋务之枢纽。”刘人熙在最后指出:“极舍人(欧阳中鹄)谭生之旨趣,吾惧周孔之道,不难为土苴,是为郭侍郞(嵩焘)推波助澜也,岂不惜哉!”就是说,刘人熙认为,欧阳中鹄和谭嗣同不过是步著名洋务思想家郭嵩焘的后尘,并为之推波助澜的。值得注意的是,刘人熙在此文中再一次批判陈亮的功利主义:“陈同甫自诩开拓万古之心胸,推倒一时之智勇,要其所见不出功利,岂非植根者浅与。”(6)这是因为谭嗣同这时的功利主义思想复萌。对此,谭氏在致唐才常信中说得十分明白:“来书盛称永嘉,以为可资经世,善哉言乎。往者嗣同请业蔚庐,勉以尽性知天之学,而于永嘉则讥其浅中弱植,用是遂束阁焉。后以遭逢世患,深知揖让不可以退萑符,空言不可以弭祸乱,则于师训窃有疑焉。夫浙东诸儒,伤社稷阽危,烝民涂炭,乃蹶然而起,不顾瞀儒曲士之訾短,极言空谈道德性命无补于事,而以崇功利为天下倡。揆其意,盖欲外御胡虏,内除粃政耳。使其道行,则偏安之宋,庶有豸乎。今之时势,不变法则必步宋之后尘,故嗣同于来书之盛称永嘉,深为叹服,亦见足下与我同心也。”(7)这清楚地表明,谭嗣同奉行着“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的原则。而刘人熙则并未因谭嗣同为国死难而讳言他对其著作的批评。例如,他在1915年发表于《船山学报》上的《〈尚书引义〉笺》中,当船山谈到“恍惚之间,若有见焉;窅寂之中,若有闻焉;介然之几,若有觉焉。高而亢之,登于九天;下而沉之,入于九渊。言之而不穷,引之而愈出”时,刘氏笺曰:“谭生之《仁学》,好知而荡。惜乎,未见其止也。”(8)“荡”有“荡漾、浩荡”之意。所谓“好知而荡”,是说《仁学》一书虽然知识面广博,但是缺乏深入的分析和研究,思想还未定型。可惜,他死太早了,未能看到他的最终造就。


王芝祥


王芝祥 (1858—1930),字铁珊,为刘人熙之内弟。直隶通州(今北京通州区)人。光绪二十三年(1897)举人。先在河南任知县,后调广西为知府监司。1907年署广西按察使,旋改名提法使。1911年任广西布政使,兼中路巡防队统领。辛亥广西独立后1911年11月被推为广西副都督。民国元年(1912)元月以北伐为名,率巡防6大队北上援鄂。3月,任南京临时政府第三军军长兼本部高等顾问,并任南京留守府军事顾问。袁世凯当政,组织统一共和党与中国国民党合并,任国民党理事。唐绍仪组阁,与国民党协议,推王为直隶都督,被袁世凯拒绝,改任南方军宣慰使。后曾任国民党理事、京兆尹,1924年任侨务局总裁。此后致力于社会慈善事业,曾任中华红十字会总会会长。

光绪七年(1881)春,王芝祥受业刘人熙门下,“其姊遂得相识,慕公为人,特存钟爱,王父光禄公屡谢媒妁,贤公而婿之,不以公清贫多病为虑也”(9)。目前我们尚未掌握王芝祥直接对船山思想的论述,但在刘人熙所撰的《〈尚书引义·舜典四〉笺》中,当笺到王船山谈肉刑的危害性时,刘人熙说:“王芝祥氏曾充河南普育堂委员,见其中残废之徒性与人殊,以是叹肉刑之必当废也。”(10)光绪十二年(1886)春,刘氏于坊间购得道光年间王氏守遗经书屋刊刻的《船山遗书》,他发现此书中所收的《四书训义》在曾国荃刊刻的金陵本《船山遗书》中未收,但认为这是部重要著作,在《钞〈四书训义〉数纸付家弟书》中写道:“国家以经义取士,讲章叠出,大约不离帖括之习。若夫抉经之心,执圣之权,未有若船山先生《训义》者也。先儒传经者众也,至有宋诸贤出,乃并孔孟之所以致此者而得之,是以大义立而微言彰也。船山此书,又并朱子之所以然者而得之,其示学者以希圣之途,可谓披荆棘而由康庄矣。虽其间颇有异同,要为紫阳之诤友,非若毛西河辈之攻击不自量也。此书板在湘潭,毁于兵火,已致书彭、曾两公,劝其刊以行世,未知能得否?”(11)船山的《四书训义》是在朱熹《四书集注》的基础上对《四书》作进一步的阐释,所以刘人熙说它“并朱子之所以然者而得之”,尽管此书对《四书》的训义与朱熹的集注“颇有异同”,但这是属于学术上是切磋,与毛奇龄的《四书改错》一味对《四书集注》进行攻击不同。“彭、曾两公”指彭玉麟和曾国荃。但刘人熙的这一建议未能实现。他转而找其学生王芝祥筹资刊刻。于是王芝祥便以其家族的堂名“啖柘山房”的名义,于1887年重刻了《四书训义》。刘人熙为重刻此书写了一篇序。在序中,刘氏首先论述了船山的学术地位:“其为学,旁搜远绍,浩瀚宏深,取精百家,折衷一是。楚人士称之曰:‘周子以后一人而已。’天下学士宗之曰:‘孟子以后一人而已’。”序中除了说明重刻《四书训义》的原因外,还着重论述了朱熹的集注与船山有关《四书》几本著作之间的关系:“尝试论之,《集注》发四子之微言大义,并其所以至此者而亦传之,使学者得入其门焉。船山《训义》,发紫阳之微言大义,并其所以至此者亦传之,使学者得入其门焉。自有讲义以来,未之或能先也。……《训义》专以《集注》为宗,《稗疏》(《四书稗疏》)、读《大全》(《读四书大全说》)诸说半不羼入,盖其慎也。若心所独契,确然质百世而无疑者,则亦不与《集注》苟同。惟其深知前贤,是以不阿所好,功臣诤友,盖兼之矣。”(12)此序写于“丁亥正月元日”,即1887年正月初一日。到了这年“季秋月”即农历九月,刘人熙又以“小桃原里人”的名义写了一篇《啖柘山房本四书训义校勘跋尾》,刘人熙的老家是浏阳县枨冲镇小桃源里(今属杨家垅村),所以他自称“小桃原里人”。这说明,刘人熙为重刻此书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进行校勘。《船山全书》的责任编辑杨坚在《〈四书训义〉编校后记》中说:“啖柘山房本在付梓前颇费精勤,于底本误字每予改正。”(13)对于啖柘山房本《四书训义》的历史作用,刘人熙在《船山学报叙意》中有过说明,他在谈到近代《船山遗书》的刊刻过程及其社会影响时说:“道光之季,其(指船山)裔孙世全始刊其遗书经部于湘潭,未几毁于兵燹。同治之初,既平洪杨之难,湘乡曾氏兄弟爵为通侯,刊行遗书于金陵,世家大族乃有其书,然未通于社会也。光绪之季,废时文,改经义策论,坊间始刊行各种史论,及通县王芝祥所刊之《四书训义》,而应试之士子皆知有船山矣。”(14)“这说明,刘人熙、王芝祥所刊行的《四书训义》对于在“应试之士子”中普及船山著作是起过较大作用的。而王阁运则在1915年写的《邗江王氏族谱叙》中说:船山的“故国之思,不咎君相,而但恨代者,以致二百年为乱党藉口。有王芝祥、刘人熙雠视故君,而亦藉口云船山之学。”(15)这一评论则是从政治上着眼的。

在民国初年刘人熙创办船山学社的过程中,袁世凯为了镇压国民党的“二次革命”,派汤芗铭为湖南查办使,后任湖南都督;汤在长沙大肆逮捕国民党人,并清理谭延阊的势力。为免被殃及,刘人熙接受刘善泽的建议,暂避回浏阳,船山学社的筹办工作进度受到影响。不久,王芝祥借其好友陈宦(时任中华民国参谋本部次长)的关系,拜托汤芗铭照顾刘人熙,所以刘人熙被聘为都督府政治顾问,“汤都督芗茗(铭)送来政治顾问聘书”(16)。随后刘人熙被派北上调查直隶东三省垦殖状况,他 便利用这个机会到北京政府活动,促进了对创办船山学社的批复。在北京期间,刘人熙住王芝祥家,并且邀请王芝祥等人联名上书大总统袁世凯,加速了船山学社成立的进程。对此,《船山学社大事记》有记:民国二年秋,“时湖南都督谭延闾去职,汤芗铭接任,解散富训商校,以思贤讲舍为武

学社。蔚庐先生在京闻之,因会同鄂绅夏寿康、直绅王芝祥、苏绅张謇、庄蕴宽等,公呈大总统府,请准令行湘督,准予继承旧思贤讲舍及思贤书局,为船山学社社址;并查照湖南省议会议决,岁拨本社经常费四千元原案,由国税项下拨发(17)


1915年9月1日湖南大公报创刊时报社同人合影


贝允昕(1865—1929),字元征,浏阳县船仓人。少与谭嗣同交往甚笃。光绪十四年(1888)中举,后在湖北抚署和福建、广西藩署掌管文案10余年,在浏阳文华、围山书院任过山长。戊戌政变后,贝氏慨叹“民智之不开,朝政之日敝,由教化之不行”,乃于光绪三十年(1904)去日本法政大学学习。回国后,在广西梧州师范学堂等校任教,旋返湘任中路师范学堂监督兼教务长及高等学堂法制、经济教师。1912年谭延闾任湘督,贝允昕任法制院院长。次年,他离长沙去北京,依国务总理熊希龄,任政治会议议员。1915年,回湖南任公立第一中学校长。适汤多铭任湘督,大量削减教育经费,学校被迫停办。该校教师罗元鲲等在贝允昕支持下,筹集资金,将学校改为私办,更名妙高峰中学,推贝允昕为董事会总理。1915年,贝允昕与刘人熙合办湖南《大公报》,他任副社长。创刊号上,他亲撰社论,揭露袁世凯复辟帝制的阴谋,指出“妄图窥测神器,变更国体……国家危,莫大于此”,要“唤醒睡狮,遏彼凶残”。1925年起,贝允昕除主持妙高峰中学和湖南《大公报》外,还专司律师业务,担任长沙律师公会会长,并先后倡办财政学堂、新民法政学校、湘东女校等。湘中不少教师、律师皆出其门下,时人誉为“校长之长,律师之师”。

贝允昕对船山学的重视,与刘人熙的教导分不开。民国十九年(1930)出版的《船山杂志》第四期曾刊登一篇《贝 元征先生与船山学社》的文章称:贝氏“自幼从其外舅刘蔚庐先生受《船山遗书》”。在读了《春秋家说》后,贝氏慨 然说:“夷夏之防,其严若此,民族存亡,此亦匹夫之责也。”在读了《龙舟会》杂剧之后,他又感慨说:“以一弱女子而能深入盗穴,身报父仇。吾辈亡国数百年,曾(静?)吴(三桂?)之或报,须眉大夫,乃一女子之不若,其如所谓民族主义何耶?”从此以后,贝氏革命之心益坚,信仰船山之心益笃,而其创立船山学社之念,即已隐伏于此。文章进而指出,先生居恒以阐扬船山学说自负,足迹所到,辄以《船山遗书》自随。其家藏一书,丹铅灿烂,视为至宝,寝馈钻研,功无与匹。民国二(三)年,蔚庐先生创办船山学社,寓革命精神于社会教育,命贝氏主讲席。元征喜其如愿相偿,遂毅然身任其艰,推敲精义,广授稠人,昕夕不少倦。在袁世凯阴谋称帝之时,贝氏窥破隐谋,乃于讲授时唤醒同人。民国五年(1916)洪宪年号取消,湘中人士推蔚庐先生为湖南督军兼省长。蔚庐先生以先生参赞幕府,兼任船山学社社长。”这里所说“兼任社长”一说不确,据《湖南船山学社大事记》,贝允昕于1918年秋至1919年秋担任过船山学校校长。在船山学社与艺芳女校为地界发生纠纷时,湘督张敬尧下令学社他迁,以社舍为艺芳校舍。贝允昕与社长彭政枢一道曾据理力争。(18)

就在贝氏任校长期间的1918年7月28日,湘督张敬尧中夜纵兵入船山学社,杀社员吴灿煌及客程鹏。对于程鹏的身份,《湖南船山学社大事记》是这样记载的:“客安徽程鹏由上海来,以外交后援会名义,向张督有所接洽,适就吴宿,遽与其难。”19而《贝元征先生与船山学社》则是这样记载的:“民国八年张敬尧督湘,湘人恨之,较傅(良佐)尤甚。孙总理(中山)知湘人求解倒悬,至为迫切,乃派程烈士鹏、吴烈士灿煌为湘中生(坐?)探,乘便起兵,下榻船山学社。乃事不密,为张敬尧侦知,吴、程同时遇害。”此时,人咸以为贝元征危甚,有的人建议他避地而逃。贝氏说:吾以船山学说为己任,学说未明,吾将焉往? 况且畏危苟安,也是与船山学说相反的。结果,他没有躲避,而张敬尧素震贝氏之名,所以也不敢加害于他。当时,学社经费最苦,贝氏恒欲推广学社活动范围,以遂其平日服膺船山之素心,所以他不但在年终时不支一薪,而且由私囊贴洋五百元。

1921年,毛泽东、何叔衡等人利用船山学社社址和经费,创办湖南自修大学,1923年湘督赵恒惕以“以倡学说不正,有碍治安”为由,将自修大学查封,船山学社活动也被迫中止。此时贝氏与同人一道,力争恢复。大革命时,学社成了湖南省农民协会会址,大革命失败时,学社重被封闭。社中器具,百无一存。1928年,贝氏与王季范、彭绍湘、肖柏董、刘仲迈等人,“奔走呼号,力图恢复,四处交涉,笔秃唇焦,始克收回社址之一部。遂急进行社务,召集生徒,刊行杂志;每值星期,躬亲演讲,听者亡倦。今春(指1929年春)先生病。仍扶杖来社,规划指使,尝以社中虽略具规模,而百孔千疮,补苴有待,社址亦未完全恢复为缺憾。虽病不可支,而一遇演说,精神焕发,人亦不知为病躯也。先生性豪爽,不示人以衰态。今春尝示同人曰:‘船山学说,贵在实行,昔之责任,在我双肩,而今而后,恐负责者惟在同社诸君也。’闻者颇讶其不祥。先是,先生拟撰《船山人生观》一篇,刊入第一期杂志,甫成半稿,而病益加剧。易箦时犹语众人曰:‘余无所恨,惟斯文残稿未成,不无耿耿于心耳。’”此文作者最后感慨说:“呜呼!先生少读船山书,即别有会心。至临终语不及私,犹以发明船山学说未竟全功,引为缺恨,非所谓崇拜船山,始终如一者乎!”(20)

(作者为本馆馆员)

释:

(1)(5)(6)(11)(12)(14)《刘人熙集》,湖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84、第284—285、第305—306、第274—275、第312—313、第347页。

(2)(3)(4)(7)《谭嗣同全集》,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9、第122、第138、第529页。

(8)(10)(17)《船山学报》复制合订本,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28—29、第384、第1883页。

(9)刘忠焕:《刘人熙传》,网上资料。

(13)《船山全书》第八册,岳麓书社版,第980页。

(15)《船山全书》第十六册,岳麓书社版,第663页。

(16)刘人熙:《蔚庐日记》第39册。

(18)(19)刘志盛、刘萍:《王船山著作从考》,湖南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312、第313页。

(20)《贝元征先生与船山学社》,《船山杂志》1930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