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进校点整理

彭玉麟画像

彭玉麟手书遗墨9件，其中函札5件、诗稿4件。函札为咸丰五年（1855)和光绪年间，分别写给曾国藩、刘坤一、金螺青的信。曾国藩和刘坤一，人所共知，分别为湘军前期、后期的首领。金螺青为清同治、光绪时期江苏的地方官吏，先后任昆山、武进知县，苏州知府，颇有循声。经查清光绪十七年（1890）俞樾编《彭刚直公诗稿》，及2003年岳麓书社出版之《彭玉麟集》，该9件手书遗墨，均系未刊稿件，具有重要史料价值。彭玉麟（1816—1890),晚清湘军重要将领、书画家。字雪琴，湖南衡阳人。生于安徽怀宁县。17岁随父回原籍衡阳，因族人干没其产，陷入贫困。父忧愤死后，奉母避居府城，后入衡州协标，充司书。得知府高人鉴赏识，取附生，学政陈坛目为国士。道光二十九年（1849),随衡州协镇压李沅发起义，补外委。咸丰三年（1853）入湘军曾国葆营，后从曾国藩创办水师。次年于湘潭之战击败太平军，继随军克岳州。后入湖北，转战江西，积功至道员。后与杨载福统领水师，协同曾国荃陆师，先后攻克安庆、南京。同治七年（1868），会同曾国藩奏定长江水师营制，次年回籍。十一年（1872）奉命巡阅长江水师，每年一次。历授安徽巡抚、漕运总督、两江总督，均以疏辞；又授兵部侍郎、尚书，亦未到任。光绪七年（1881），督办江海防务。中法战争时，力主抵抗，赴广东会筹防务。病卒后，赠太子太保，谥刚直。能诗，常气盛言直，别有风格。工书画，尤喜画梅，枝干纵横，繁花满树，海内多有流传；其书法，圆润透拔，雄杰而不露锋芒。

这9件手书遗墨，原件均藏于谭国斌艺术博物馆，现经该博物馆同意，由笔者点校整理，借《文史拾遗》一角刊发，以飨学者同人。各原件或未署年份，或未署年、月，均由整理者考订。

致曾国藩

（咸丰五年七月初九日）

门生彭玉麟谨禀老师大人钧座：

敬禀者，前由胡薇峰处详叙一禀，又由向导营差便一禀，关山间阻，未识均邀慈鉴否？巧月八日，接奉饬调一扎，并赐示一函，敬悉种种，心恒焦急。内河大胜，复有小挫，想亦同外江。四月十二倏转南风之故，所有五月钧示，今尚未曾接着，不知浮沉落于河处□□□。自分道帆驶，违隔颜温，迄今七度蟾圆，痛恨难奋飞，追依左右。

三获调□□甚也。奈泳翁中丞、鹤人廉访及同事诸公□王锦堂夜半闻信赶来沌口相留，以生无用朽木，在处皆可有无，而诸当事意殷，直识各哨官相依而泣□。生起程，似有解散之景，否则群欲随过江西。看此光景，竟一时口难外江也。刻下泳翁中丞商榷，先攻汉阳、后取武昌。攻汉阳非用奇兵险□不可，若明攻万难得手。生以力任，带左营三板，间道由沌口入内河，先攻蔡店，以扼德安、黄、孝往来咽喉。蔡店得手，则直进襄河，由内打出江外，拟尽焚襄河贼船。兵自奓山、蔡家岭两处分路而进，合攻汉阳贼腹背。外江以厚庵打接应，或可一举而得汉口。随即合攻武昌，俟汉、武复，生或直下湖口，或间道来西省，当可离身。惟入蔡店至险之着，港窠不能回转，是有进无退之地者，此一举乃破釜（成）【沉】舟之势，盖背水阵也。定期月之十一进兵，第未审人事天心果能顺合否。

贼连日由蔡店扑奓山，贼意扑奓山，由黄陂矶袭我沌口也。幸我军□□。今日，数千贼又扑奓山。泳翁亲往近敌，因渡大军，以江为渡黄陵河，已迟数刻而奓山扎参将勒罕四营已失。适泳翁同王副将到，始将贼打回蔡店，水陆两路均于十一进蔡店。肃此庄禀，恭请崇安，伏乞慈鉴。

玉麟谨禀

来勇已给赏路费银五两。七月初九四更沌口泐。

下钤“咸丰五年八月初九日到”条戳

致曾国藩

（咸丰五年八月初五日）

门生彭玉麟谨禀老师大人钧座：

敬禀者，月前奉札，调过江西，因北省诸大府以及各哨苦留，时值奉北抚军派入内河，打蔡甸，攻汉口，未能立即交卸起程。比肃寸禀交来差复呈，谅邀尊鉴矣。生即于七月十一卯刻冒险孤军入内，幸托福荫，日夜攻剿，共十有四日，得回蔡甸，收复汉口。其有一切辛苦剿办情形，另抄节略乞电，兹不赘叙。然入险出危，大获胜仗，终以□□单薄、无勇可守，以致汉口复失，百姓涂炭，大梦一场，曷胜浩叹。

正拟奖励哨官，借此安兵之心，以便交卸，赶紧起程赴豫，快接颜温，得聆钧诲。无如廿三夜在沙□，风狂浪猛，各三板尽为水浸，各船皆翻水中，无人不为水透。加以体弱，回汉即卧病数日，不能起床，是以起程暂缓，冀稍为调养。不意武昌贼勾合崇、通、咸宁逆党五路，扑京口。□翁伯率人守京口，泳翁始渡汉阳。无如兵勇不力，三千人不能守，致京口于初二日失去。时局又为一变，上游一带复为震动。看此形势，泳翁在北岸，只勇三千余人；王锦堂之勇，只可守不可战，是两支陆军皆不能兼顾京口。生既未行起程，又不得不再为迟延，以俟大局稍定。

所有鲍超下往蔡甸扼守，断贼德安之路，尚未知能守住蔡甸否。如蔡甸不能守，是生半月之苦，各哨各营前功尽弃矣。所有王明山、张荣贵、鲍超，生已移交杨厚庵矣。生来江西，只带左营哨官三四人，其有所余哨官，先前之必欲尽跟生走者，得此大胜仗，泳翁许保，以此可以安各哨之心，生可起身无虑。所深愧者，欠各营八十余日口粮，刻下各勇尚能奋勇杀贼，只此心中不安耳。生来江西，借此在途无事，尚可稍养病体，只恐泳翁苦留，尚乞函达。肃此，恭请崇安。

门生玉麟谨禀八月初五日

此函乞饬陈炳元一阅，□□蔡甸、汉口获胜节略一□。

下钤“咸丰五年八月卅日到”条戳

复刘坤一

（光绪四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岘庄仁兄大人阁下：

夏间奉手书，辱蒙绮注，慰劳独深，感铭无既。迩维柱躬康胜，一星厘延，当符远颂。惟闻李扬才叛逆，不卜近作何事，似以德威素著，其易办否，念之。该逆本长毛，狼心狗肺，不思深受国恩、须图报称，天道昭昭，必首领不保、粉骨碎身也。详报原肆言不足凭，究竟猖狂，果无忌否？

粤中秋成如何？湘、鄂、江、皖皆歉薄，且多瘟疫，惟苏、浙丰收，较各省为最。□山右仍旱，时际艰难，杞忧殊甚。所幸海不扬波，诸当道得一日承平，当做一日自强工夫。吏治、军政、士习、民风之情，不可不迅为整顿。立定脚跟，埋头做去，自不知不觉，日有起色；月积年累，自不知不觉而自强矣。

弟于八月巡江抵维扬，复返鄂渚，查办堤案一次。改装乘坐小划，奔驰六县一州，履勘湖浒，幸无知者。得其端倪，不行偾事，然究不免忌器之嫌。于十月下驶，接巡至狼、福，到苏事竣，前月廿日始抵浙之湖庵息肩。甫卸尘装，病魔作祟，以在鄂受风寒，发寒热时症，卧疾旬余始稍痊。养疴未能，纠缠□□，酬应竟成，天地间无处可容之人，而公私撄心，精神愈惫，徒唤奈何而已。乏善可告，扯杂手此，耑请大安。欲言不尽，乞公余示悉粤事之一一。统祈爱照，无任驰依。

弟期麐顿首十一月廿六日

致金螺青

螺青尊兄大人阁下：

近数年扶疾奔波，栗六江海，靡盬不遑，兼以幕冷无宾，多疏音候。而吾兄不遗在远，记注因时，复羁裁答，歉疚弥深。

顷由海上阅操归抵旧治崐冈，接诵惠函，猥以秋色平分，飞来藻饰。另笺承示新政，敬悉种切。所有乱后疲民归业，田产房屋，张冠李戴，以及城垣瓦砾，早应清厘，庶使奸民不致垄断并吞，可免许多词讼，更可使良民得基安业，免流异乡。至于除莠安良、培植士气，尤为乱后首务。而历任有司非尽不贤，其如因循将事、民膜不关，殊堪浩叹。

吾兄胞与为怀，素所敬佩。得此次清厘、培植，不独金阊士庶感戴福曜，而且功德无量。三复临风，不禁以手加额为颂。阁下□贤，大吉大昌，犹不但乔迁在即，蒸蒸日上已也。弟年来老病，愈形颓唐，精神愈见疲困。时艰无补，内疚弥甚，乏善可陈。晤教匪遥，欲言不尽。途次匆复，敬璧台版。即颂秋禧，神驰无涯。

愚弟彭玉麐顿首八月十四日崑山行次

致金螺青

螺青尊兄大人阁下：

一别弹指，七度蟾圆，跂仰芝晖，与时俱积。昨至苏门，不审台旌在彼，未克趋候为歉。顷抵江阴，由云衢司马处送到惠函，藉悉种是。起居俱佳，诸凡迪吉，至为欣慰。孝子祠屏石四块，今已写就。匆匆塞责，不足当法门一览。闻祠中修理，尚有小亏，敝处略表微忱，助资五十金，交高力臣副戎处，以为祠堂办香之敬。行色匆忙，愧不能入祠，一拜遗墓也。明日解维上驶□□。手此数行，复请升安。

附璧大版，来联两副，写交云衢矣。诸希融照，不尽神驰。

弟麐顿首四月初八日江阴舟次

喜来湖上口占，尘哂政

（同治七年三月初三日）

四面春山聚作堆，半篙浅水碧于苔。如斯风景金难买，每与农曹退侍来。

诂经精舍一楼开，谁遣中丞御史来。下榻不烦徐孺子，一湖春水好流杯。寿衡学使至江南，约湖上之游，为东道主人，寿翁按试外郡，不晤。移榻寓楼，正三月三日，辱蒙中丞携酒过访，邀游湖上，尽胜，至夕始散。旧雨欣逢，颇为乐甚。

退省道人草

下钤：“梅仙处子”印

湖楼看雨，鹿尘吟席一哂，以破春阴岑寂

（同治八年三月初六日）

南高云压北高低，四面湖山一望迷。绿透浅滩惟阮浦，横拖湿□是苏堤。斜丝飘线霏青柳，急点□珠乱碧漪。毕竟有人来画舫，不辞风雨荡哑咿。

己巳春暮六日，口占于诂经精舍寓楼。

退省道人草稿

下钤：“吟香外史雪琴”小印

来诗盥诵一过，赫煞老画仙矣，索梅近十幅，

岂饮贪泉而不饱西湖水耶。走笔次韵，即复灿政

梅花强写不如前，愧对孤山老逋仙。怪底青莲多事甚，贪来一卷剡溪烟。

退省道人草稿

下钤：“梅仙外子”印

承荫甫太史让居诂经精舍，索画梅花，

戏占二十八字，录呈哂政

鹊巢底事让鸠居，恶客尤兼莽大夫。寄语苕溪贤太史，梅花一幅当房租。

下钤：“吟香外史”印

（校点整理者系我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