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卫平  王学东

黻臣公夫妇之仁德

　　原文：黻臣公夫妇合传

　　黻臣先生姓王氏，讳华冕，册名泽南，黻臣其字也。生而忮嶷修眉，伟盼长身，玉立佣中，佼佼不可方物。髫龄（指幼年—引者）以家贫废学，随侍封翁宝田公服贾神冲。未几荣钱庄二十五岁席其胞兄黼臣公纸业，贸迁湘潭。未几荣钱业。又未几荣典业，贸迁湘潭。七帮萃处。钱商以赣帮为最，操纵握特权，各商为最困难。自公开钱号，互通汇兑，商困以苏。推公董帮事,垂三十年。有公务，虽严寒酷暑，必与议负责任。国家捐，地方捐，率破私囊，提倡一手而集数万金者不一举，邑宰咸倚赖之。

　　光绪之末，湘省大旱。潭、醴被灾特重，公捐钱五千缗，分散渌口，淦田一带。各殷实激公义，继续振救，全活无算。涓江上流通粤，要道多滨河，风霜风雪，行人跌溺，时有所闻。公捐钱二千缗，并募钱数万贯，躬亲督修。先后三四年，上下二百里，易险为夷，行旅方便之二者。鏊尝从事，知其祥。其他修桥设渡，保节育婴，施年米，发塞衣，捐谷赡族，分金济贫，立德立功，脍炙人口。

　　公素俭约，居街四十年，不染圜圊（圜指钱币—引者）习气。茶楼酒肆，未尝涉足。非惜财，为惜福耳。性至孝，父母之命，终身不违。距家二百余里，白云望远，时切怀思。凡山珍海错，下至蔬果之类，不奉亲不敢尝。黼臣公中年卒濒，危虑无嗣。时，公夫人方有娠，公概然曰:“若生子，即后兄。”阅六月廷钺生，遂后之。女弟二，酌予财产安其家。九族之亲，三代之戚，分别周济，无遣漏。《礼》曰:“积而能散”，公诚有焉。

　　德配屈太夫人，性仁慈，习勤俭，事翁姑克孝，相夫子无违。厨下羹汤，闺中纺绩，寻常妇职，固难殚述。至撑持门户，经营商业，助夫之力尤多。资政公五十八物故，家常事一身摒挡。由是蔬食布衣，力崇节俭。十年茹素，一意行仁。周济贫穷，不分疏戚。所储余款，间亦居奇，每有所获，悉数分润。

　　辛亥武昌起义，沧桑世变，风鹤惊疑。太夫人捐钱二千缗，倡办团练，维潭邑秩序。捐银二千五兩百两，助湖南军糈。迨民国成立，捐银一千余，续修家乘。捐谷一百硕，倡办族学。卓识伟干，非等孑义煦仁。前年寿六十，拟发赈米百硕，不称觞。嗣以七帮各界坚请开筵，宴客所费逾千金，而所发之米不少减。孤寒戴德，共祝长生。

　　太夫人生质清癯。而精神健足。惟操心过度，致成气疾。迩来专主静养，勿药而气平。今春惊闻烽火，旧恙复发，服参燕有效，不为所苦。某夜梦人耳语曰:“六日归位，毋愆期。”其家人婉为解慰。太夫人自知不起，召亲属吩示后事。至亲至戚，分别颁赐谆谆注意者:仲子昭芹立继一事，先是芹故无子，资政公命长子廷钺，季子廷钧各以其子兼祧，承其应有财产。太夫人重提往事谓:“先人遗命，务恪遵无违。”恩之深，爱之溥，无以加也。生平好洁，伤病经数月，嚏唾无便。卒死之先夕，呼仆妇为之梳洗，更衣裳，焚香静卧，届梦示之期，拱手别家人逝。殆所谓生有自来，有所为者耶。

　　资政公于光绪初元，以海防捐，议叙县丞。二十八年以其子廷钺，廷钧主事，加级诰封中宪大夫。宣统二年，以廷钺迁，晋封资政大夫。太夫人由恭人晋封二品夫人。鏊有宾东谊，得知梗概，谨为之传。

　　度支部主事、前署祁阳县训导，世愚弟王本鏊拜撰。

　　《黻臣公夫妇合传》点校评说：

　　《黻臣公夫妇合传》取自《上湘城南王氏四修族谱》民国五年（1916）版。撰写者王本鏊曾参与发源荷叶地涓江的有关工程，又是祁阳县训导。他写合传基本可信。因是秋瑾的家爷家娘的传记，读者可重点了解以下几点。

　　1.黻臣二十五岁到湘潭是接收了其兄的纸业，接着又开钱庄、典当行。推为董帮事。

　　2.光绪末年，湘省大旱，黻臣捐款，募集数万元，督修涓江工程。王本鏊亲历其事，知其详情，可为信史。其它善事“架桥设渡”“保节育婴、施年米、发寒衣、捐谷赡族、分金济贫、立德立功、脍炙人口”，都是仁爱之心，做善事。

　　3.公素俭约，茶楼酒肆，未尝涉足。性至孝，父母之命，终身不违。山珍海错，不奉亲，不敢尝。天底下发财致富第一大孝子。“积而能散”，天底下当今社会也不多见。

　　德配屈太夫人，力崇节俭，一意行仁，周济贫穷，不分疏戚。武昌起义，民国建立，捐钱捐谷。这样一位热心公益事业的老太婆，在当时的社会又能找出几位？秋瑾的家爷家娘，可说是中华传统文化中人们追求的榜样。他们夫妇培养出一个“纨绔子弟”，不可想象。

湘潭商务总董王子介

　　原文：王母屈太夫人六秩寿序

　　湘乡自前清咸、同间，以武功显天下，始于曾文正公。一时乡人子弟，云附景从，类能建树勋伐。乘时奏绩，膺茅土席簪缨者，相望也。王黻臣封翁，生于文正之乡，乃独以商起家，累资巨万，雄于湘潭。

　　湘潭固大都会，商务殷盛，甲于他邑。封翁谢世，哲嗣子介继起承袭旧业，愈益扩张。商界诸君，交颂其能，今年乃被举为商会总理。会有贫民工艺厂之设，复推举为董事。其所设施，规模宏远，非但以守成者著称矣。

　　予尝与子介游，乃悉其母屈夫人之贤。黻臣封翁之得以一意经纪外事，无室家之累，盖太夫人内助之力居多。即今，子介君之能拓余绪，乃世滋大者，尤非母教不至此。盖黻臣封翁始固微也，太夫人在约，能勤井臼，躬操不辞劳。秉性和顺，事舅姑无失礼，处娣姒无违言。闺门之内，肃肃雍雍；亲党交称之。其后，家日益丰。事日益繁，太夫人经营屏当，纤悉就理，主内政者数十年。

　　既于封翁之殁，艰难钜细，胥身任之，尤务推所有以及人。凡诸修桥路、建祠庙、恤贫苦、极灾厄，一切力所能及者，无不勉为捐资提倡，助成善举。教导诸子，必循礼法。长子子介、次子子旗、三子子芳均皆负荷。子介出嗣封翁伯兄，黻臣先生、太夫人推鸣鸠平均之义，字之如一。前清光绪间，子介、子芳入资为部郎，供职京师。太夫人偕封翁挈以往非母教不至戒，以敦尚朴素，无染宦场习气。训词谆谆，惟是为尤切焉。故今子公之材贤，能世其家，虽封翁诒谋之差，有以启之，亦太夫人提携教诲之力也。

　　虽然子介方任为商会总理，商者，今世之所最急。昔日崇本抑末之说，已不适于时势之宜。环球竞争，其商力最厚者，国势亦最强。非仅仅操奇计赢，居积致富之谓也。故论都谓以“兵战不如以商战”。吾潭虽习于商，然知对内而不知对外，知守故而不知更新。所赖总其事者，转移而倡导之。不唯为一邑辟利源，尤贵与世界争雄长。安见树立的成绩，必后于武功也。子介其勉之哉，继自今所以完成封翁未竟之绪，而慰太夫人期望之殷者，固有在矣。抑又思之太夫人慈善为怀，今贫民工艺厂之设，俾贫无聊赖者，学习营业，于以自谋生计，不致仰食于人，其为慈善孰大？于是，尤太夫人之所乐与观成，而子介承新之志者也。

　　甲寅九月壬寅，为太夫人六秩诞辰。亲知毕集跻堂介寿，谋所以制锦称祝者，而问序于予。予唯太夫人助夫以兴家教子，以显名其孕之也，厚其施之也。博有合于坤道，顺承含宏光大之义，宜其膺爰多福无疆，惟休。又以子介君所为，综揽全县，远规时局，必能为商业谋进步。故为原先德发迹之所，自与夫商业会关系之重，兼及嘉惠贫民之举，为子介勋，即以为太夫人又侑觞之助焉。

　　前清山东提学使司提学使、姻愚侄罗正钧谨撰。

　　陆军中将衔、少将二等文虎章、大总统府军事顾问、官前江西、湖南查办使、世愚侄郭人漳敬书

　　特赏五等金质单鹤章、署理湘潭知事罗保祺同祝。

　　《王母屈太夫人六秩寿序》点评—王子介“商战”思想的推行：

　　王子介是王宝田的长孙，自其次子王黻臣“推公董帮事，近三十年”后，王黻臣长子王子介于光绪末年，又被举为“商会总理”。子继父业，在湘潭商会史上留下了显亮的一笔。清宣统元年(1909)根据《大清商会章程》，始立湘潭县商会，保护商会利益，由官署委任刘福衢为会长。宣统三年(1911)，县商会改选，推徐芸荪为会长。至民国十一年（1922），县商会根据《商会法》先后进行了八次改选。依次由王子介、何舜钦、陆季云、肖云逵、徐砚耕、彭次英、林占春担任会长，县商会会长，多由商帮帮董和富商。

　　根据以上由新版《湘潭县志》摘录，据市志和县志资料，王子介在民国年间还担任过第一任商会会长。《上湘城南王氏四修族谱》并没有王子介的传记，而上面的《王母屈太夫人六秩寿序》究有比较完整的王子介生平简介。

　　撰写《寿序》的人是湘潭罗正钧（1855—1919），光绪十一年（1885）举人。曾入湖南巡抚陈宝箴幕，为其孙陈师曾之私塾老师。后历官直隶、定兴、邢台知县，署天津、保定知府。任内首创蒙学数十所，旋以道员署山东提学使，任内修建济南图书馆。著作有《船山师友记》《左文襄公（左宗棠）年谱》《王壮武（王錱）公年谱》《辛亥殉节录》《官书拾存》《劬庵文稿》等。与罗汝怀（1804—1880）同为湘潭历史文化名人。特别是湘潭书法家郭人漳为其敬书《寿序》、湘潭县知事罗保祺同祝寿，显示王子介在湘潭商会历史上的地位。“予尝与子介游，乃悉其母屈夫人之贤”。罗正钧此篇《寿序》可当信史读。

　　《寿序》为6个自然段落。

　　1.王黻臣封翁，生于文正之乡，乃独以商起家，累资巨万，雄于湘潭。”就是说王黻臣25岁于同治末年“贸迁湘潭”，曾有管过曾国藩家账房参加镇压太平天国发横财，我们相信“乃独以商起家”是真的。

　　2.王子介“今年（光绪末年）乃被举为商会总理……复提推举为董事”王子介其父王黻臣“推公董帮事垂三十年”，子介“其所设施，规模宏远”，子继父业，光大门第。

　　3.予尝与子介游，乃悉其母屈夫人之贤”。罗正钧有撰写《寿序》的条件，“尤非母教不至此”，屈夫人“主内政者数十年”。从萧太夫人到王太夫人，王家女人们家教家训和曾国藩家教一样，是成功的。

　　4.前清光绪间，子介、子芳入资为部郎，供职京师。”太夫人皆封翁挈以往戒，以敦尚朴素，无染官场习气，训词谆谆，惟是为尤切焉，故王子介，“能世其家，亦太夫人提携教诲之力也”，进一步肯定了母教在家教中的地位和作用。

　　5.商战”可以看作中国近代史的经济纲领，蕴含着丰富的时代内涵，对中国近代的经济社会发展起到过十分重要的作用，甚至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还会折射出它不可磨灭的光辉，而这一思想的首创者就是在晚清重臣曾国藩。同治元年（1862）他在《复毛寄云中丞》一信中提出：自古圣王以礼让为国，法制宽简，用能息兵安民。至秦用商鞅以“耕战”二字为国，法令如毛，国祚不永。今之西洋，以“商战”二字为国，法令更密如牛毛，断无能久之理。

　　我国当代学术界大都根据这一段引文，承认曾国藩为“商战”概念首创者的历史地位。子介接受曾文正公“商战”思想，相信“环球竞争，其商办最厚者，国势亦最强”。“尤贵与世界争雄长”，应“守故更新”，子介其勉之哉。据《湘潭市志》载：“光绪三十一年（1905）……即以“救济”为名开办贫民工艺厂，工厂内设有木印、石印二部（《湘潭市志》）“尤太夫人之所乐于观成，而子介承新之志者也”。慈善是可怜贫者，给予人“学习营业”“自谋生计”，是教人摆脱贫困的另一种方法，也跟我们今天的扶贫一样性质，王氏家族在清末就做扶贫工作了。

　　6.肯定了王子介“为商业谋进步”，而王氏创业是显赫的“勋望”。

　　（作者单位：曾国藩故居管理处、广铁长沙客运段）